【月影】他指尖的三線譜

送給 友人mioさん 的禮物

大好きでした、あなたのこと。



月和影兩個人、從彼此相知到錯失再回首、用了十年的時間。


 

 ◦•◦•◦•◦•◦•◦•◦[以下正文]◦•◦•◦•◦•◦•◦•◦ 

 

 

整理置物室的時候,塵封在櫃子頂層的紙箱,因為一時想不起來是放了什麼所以打開來看,無意間發現了珍藏在記憶中的東西。學校購買部販賣的、印有校徽的筆記本上,工工整整寫了「部活日誌」,是我的字跡。隨便翻開幾頁看,一條條細線中鑲嵌的那些七歪八扭的文字,多半是影山的「成果」,偶爾也參雜日向意味不明的塗鴉。谷地秀氣的筆跡,櫻粉色的油墨溫柔地圈下了影山的錯別字,在旁邊提示正確寫法。我翻閱的手速慢了下來,最終又倒回第一頁。這個冬季的東京都靠空調過活,可置物室始終無人問津所以是冰冷的,然而此刻捧著筆跡的我不知為何、全身浸染了溫暖的感覺。越發鼓動的心臟,將血液循循輸送到胸口,臉頰也有了自覺在浮起熱度。記憶緩緩地、緩緩地、著陸在了多年前那個做著夢的年代。

 


     他指尖的三線譜 
 

 

說起這本部活日誌的來歷,要追溯回到再早些的時光。

春高結束,三年生隱退,影山與我升上二年。大賽的好成績為排球部重新刷上色彩,也吸引了不少熱忱的入部希望者。那些新生里,也有崇敬影山而入學烏野的後輩在,稚嫩卻勇敢地向影山搭話,「我憧憬影山前輩!以後還請多指教!」——而還不習慣為人前輩的影山僵硬在原地,又立刻「哦、哦…哦哦!」地意味不明地答應著。真不錯嘛影山!田中前輩嘭嘭拍著影山的後背,影山烏嚕嚕地抿著嘴,低頭藏起來的表情顯然是開心的。漸漸地,影山逐漸地適應了指導後輩、籠絡隊伍。雖然我仍然嘴上習慣掛著「王樣吶王樣」地揶揄他,影山也懶得糾正我的口癖,但實際上我與他之間的關係,也不知不覺如同賽場上的我們一樣、可以並肩前行了。

再一年的春高我們留下了更棒的成績,烏野排球部成了宮城地方排球月刊的常套詞。比賽的高熱情緒逐漸平穩,這個冬天也面臨完結。共同奮鬥過的前輩們將要隱退,和同期商量的結果是,影山為主將,而我作為副主將輔佐。人際交往缺乏自信的影山猶豫來去要不要拒絕,緣下的意思是說,「影山,你以後不是還要打球麼,所以有過一回主將的經驗比較好哦?」結局影山還是半托半就地點頭了。

於是這樣,主將副主將的繼任完畢,我和影山最後留下來鎖好部室的門,順著坂下往車站方向走。途中,影山忽地長長舒一口氣,「怎麼辦,腦子用力過度……肚子好餓」——基本上就是活得這麼單純的一個傢伙。我說稍微堅持一下就到家了不是?影山歪著嘴皺眉、瞧了我幾眼,擺出一副「你那兒就沒什麼能吃的麼」討飯專用的表情。又不是小孩子,一邊這麼想一邊拿他沒轍,我翻了翻書包口袋。

 

「糖,吃麼?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的東西了」

我攤開手掌,一枚粉色的糖球,被透明的糖紙捲成蝴蝶翅膀。影山立刻露出欣喜神色,「要吃」隨後掠走了糖塊。影山將它含在嘴裡,時不時可以聽到牙齒碰觸糖塊、「咔啦」地清脆聲響。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他,滿足于僅僅一小塊甜份的影山,舒緩的表情像個孩子。

「吶、比起我,你更適合做主將不是麼」

話題唐突被影山轉了一個調,我吃了一驚。大概是糖果的作用,恐怕影山這句疑問,是他一直堵在心裡的異物也說不定。

「為什麼這麼說?」

「因為啊、怎麼說呢…像這樣,肚子餓的時候,問你要吃的你就能掏出點什麼、的這點」

「意味不明。是說『可靠』的意思?」

「嗯嗯大概就是那種,就是需要的時候肯定派上用場」

「非要說的話球場上能派的上用場的是影山吧」

「不過我沒有糖給別人」

啊啊…,原來如此。影山所煩惱的事情,大約懂了。影山或許是有自覺的,對於自己天才般的能力。不過那份能力不能與他人共享,更不能給予他人什麼進步性的幫助。相反,用力過猛的話,很可能會重蹈國中時期的覆轍。作為主將,不僅是統帥隊伍,更多的是、自己能為隊伍的他人提供什麼。

「吶月島…。你會…幫我麼?」

咔啦、影山口中傳來糖塊被咬碎的聲音。我隨著他停下的腳步也停下,轉身看他。承擔主將一職果然給他帶來不小的壓力。影山不安地伸手拽了拽我的衣袖。你倒是說點什麼啊、的意味。我回答他,不是幫不幫的問題,我本來就是副主將吧,責任一半也在我肩上的。

「不過,影山,有些事情,還是你得學著自己做才行」

「比如說?」

「比如說,嗯。比如說,最基本的,要書寫部活的日誌,記錄每天的情況」

「沒什麼概念……,不過,我努力」

 

然而我恐怕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。從影山身上尋求知性美,本身就是錯誤的。第二天他拽著我到購買部買了嶄新的筆記本,加厚的那種。鄭重其事地攤開第一頁,影山拿起筆要落下。就在筆尖距離紙張只有零點幾公分前、它忽地停下了,緊接著影山抬頭望我,吶、月島,部活日誌的格式是什麼?

「你什麼都不知道還寫?!」 早在一旁屏住呼吸瞧影山動作的日向立刻炸毛,「嗚哇——這個隊伍以後沒事嗎交給你!」

「日向白癡有本事你寫我看看」

「我又不是主將!而且日誌什麼的,就和日記一樣吧,先寫日期,然後,今天、天氣很好…之類的」

「你們兩個都可以了。讓開」

在後輩們沒有趕來部室前,我阻止了兩個白癡前輩的愚蠢行徑。從影山的文具袋里翻到黑色圓珠筆,我在筆記的封面寫下『部活日誌』四個字。「影山,日誌是整個部的財產,你寫完了之後每天放在固定的位置,叫大家也有權利查看,而不是塞在你自己包裡,想寫什麼就寫什麼」

至於格式的話,——我翻開第一頁,在第一行寫下日期,緊接著第二行寫下「本日摘要」四個字,「內容不需要太長,三行以內。如果有特殊事項的話,在下面單獨分條詳細寫」

影山仿佛是明白了又略困惑,但照著我說的、他咬著筆猶豫了半晌,隨後在本日摘要的部分寫下了幾個字:

 

『本日摘要

 

朝練 全員 雲谷川沿岸 三公里

部活 全員 一年級新生小組賽

自主練 影山 發球練習

 

 

「欸自主練影山你給我托球嘛」

「日向白癡,春高時候你連接三個球都失敗你給我好好練習接球去」

「嘖、小氣鬼」

 

意外影山會寫出來一目了然的內容,儘管他所寫的恐怕是谷地該做的。但是,仿佛邁進了一大步的成就感。瞧著影山歪歪扭扭的字跡,內心湧上一股子感慨、啊——,接下來的一年,此刻開始了。

 

 

那之後的時間,影山有沒有認真書寫部活日誌,我沒有跟蹤確認。因為他和日向始終自主練習到最晚,而我因為進學的瓜葛不得不去補習班的緣故,自主練習途中就得離開了。影山大抵是在一整天練習結束之後才會書寫日誌的。他將筆記擱置在窗台上,我偶爾早早來到部室,會撞見已經在了的後輩們在默默翻看,瞧見我來、立刻不好意思地放回原處。

我忽然意識到。這個日記本,它所代表的不單純是原本的作用了。久而久之地,它也成為了憧憬著影山的後輩們得以了解到主將的重要紐帶。夏季賽的腳步悄然臨近,我對影山說,日誌可以不用只寫三行,你如果有對我們有什麼建議、或者只是有什麼想說的,也可以寫在裡面。

「是麼…」 聽過我的話,影山一瞬顯露猶寧,「寫什麼都行?」

「寫什麼都行」

 

對話發生不久,某一天、我提早到了部室,發現後輩們正翻著部活日誌竊竊私語。見到我,他們健氣地問好、然後紛紛地圍上來,月島さん,你看這個——擺在我面前的,是填滿了影山字跡的紙頁,向後翻、還有,之後還有。影山整整寫了五頁紙,每個人的名字都在上面,跟隨有不長不短的三句話。

 

『浜名くん

 

跳起時會習慣用擊球方向相反的腳來蹬地 容易暴露給對手

你長跑並不擅長 但是朝練結束不是立刻坐下休息而是小距離散步比較好

前陣子部室的燈泡壞了聽說是你找了後勤來換的 謝了

 

 

「副主將…主將影山さん寫了我擊球的小毛病…、我自己都沒意識到,細小、卻又容易暴露給攔網的缺點…」二年級後輩浜名君眼眶濕潤,「我還想說,我明明是板凳役、主將應該根本不在意我的,但沒想到……這樣一直被看著,我卻朝練總偷懶請假、嗚」

我只是沉默。但難得的,我伸出手來撫後輩的頭,浜名於是更淚目了。影山或許不知道,唯獨他能為這個隊伍做得到而我不能的,正在於他有天才的嗅覺,敏銳的眼,聰慧的頭腦,和細緻的性格。

——還有,這顆樸實純粹的心。

 

翻到後面,日向的名字躍入視線。罵倒的話也談不上,不過字間明顯透露著不爽,大約日向看到又要炸鍋了。接著是山口。我很少能從影山那裡聽到山口的評價。略好奇地看了下,最後那句「要是沒了你我估計上學期期末考試國語肯定玩完所以 謝謝您大人(敬語)」害得我笑出聲來。

再來是谷地,最後是我。

我並不敢期待,或許我恐懼去觸摸,我在影山心中的定位。我擔心它沒有我企望的那麼高,更害怕它和我期待的符號是相反的。但是時間不給我去迴避,因為我只是掃了一眼自己的部分,就已經讀完全部了。影山僅僅用了幾個字來完成我的部分,但它們,卻深深地、狠狠地、震撼了我,擊垮了我。

 

『つきしま

 

自主練你總不來 山口超不在狀態

日向那傢伙說 副主將失格 

你不在 大家都很寂寞 我也

 

 

強忍著動搖的心,我將筆記重新還回到後輩們的手中,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柜架前開始換衣服。好像被誰打了一棒那般清醒,意識到我現在所做的事情有多糟糕的同時,不由地回憶起來最近影山時不時會沉默望著我的模樣。月島,你腦子好用,所以考個東大什麼的,嘛…小意思?——這是最近一次提到進學時,他講的話。想必影山也對我一直自主練習半吊子的事情火大,但是學業和部活不能兼得的道理,沒想到最理解我困苦處境的人,會是他。

 

大家趕在影山來部室之前,佯裝平靜地將筆記本放回窗台上。而影山和日向照例在操場賽跑兩圈之後,呼哧呼哧地撞開部室的門。部活還沒開始你們就這麼高漲情緒是要幹嘛。——我照例的吐槽。影山「啊?」地一聲威壓之後、滿不在乎地到我旁邊開始換衣服。我別過視線。
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來著,我會開始痛惜,能和他這樣只是肩並肩站著的日子、在分分秒秒消逝…

「影山」

「?」

「今晚我沒有補課。自主練習,難得、練下攔網吧」

「哦?哦!!好!」

 

 

隊友們陸續離開部室,我留到最後一個。從書包裡掏出鉛筆,我走到窗台前、展開了部活日誌。筆尖落下在影山寫給我留言的旁邊,我不禁自笑。沒想到作為副主將,第一次在日誌寫下的竟然是這樣一段不像樣的話。

但我難以傾訴的情愫,恐怕要依賴它、給我勇氣。

 

『王樣

 

給您帶來煩惱真是萬分失禮

真向け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仍在營業中

不滿也好憤怒也好 庶民隨時恭候

 

 

 

而自主練習結束之後,看到日誌留言的影山到底給了我有多麼可愛的反應,那都是後話了。我的記憶也有些褪色,現如今再翻看當年的照片,都會發出老頭子的感慨,「嗚哇—…,真是年輕啊這張臉」偶爾複習當年比賽的錄像,也會驚訝、自己聲音有這麼嫩的?是時光荏苒,是歲月在我們的身體上留下殘酷的痕跡。

高中時期全盛期的我們真的好像只是繁華夢一場,大學之後、我與影山因為學校不同而形同陌路,這本部活日誌在畢業時我悄悄地帶走了,跟隨我走過了許多年腳步。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影山,是因為打開電視,他活躍在全國舞台的姿態依舊那麼耀眼。

然後不知什麼時候,他的身影也從電視前消失了。

聽到影山退役的消息,我有些失落。就此,我在世界上的哪裡才能再見到他,想到此處,不由地、又想展開一次部活日誌看看。它厚厚的一冊已經被影山用到剩不了幾頁,影山在記者會上宣佈退役的這天,我鄭重地沏了一杯濃茶,坐下來細細地、將這本記錄仔細看了一遍。

 

「?」

 

卻未料到,我在最後一頁,忽地發現了未讀過的字跡。

那大概是春高決勝賽我們勝出之後,日向情緒高漲地在部活日誌的最後一頁、用紅色碳素筆畫了一個大大的紅花。「滿分!我給我們自己打滿分!」然後滿足地『嘭』地合上了日誌。那之後,我們三年也引退,我和影山雖然偶爾出現在部活,但部活日誌再沒有人碰過。直到三月畢業儀式,我偷偷潛入部室拿走了它,從那以來也沒時間再打開確認過。

仿佛是隔了一世一代那麼久遠的沉船,現如今被打撈上岸來般的、我的心臟幾乎隨之停擺了。在日向粗獷的手繪下面,有誰用鉛字筆寫下了剪短的三行:

 

『本日摘要

 

春高總決賽我們贏了 賽場上好久不見的 月島哭了 

很想抱住他 結局反而是我被他抱住 我也哭了

是因為開心 但也好難過 因為 要說再見了

 

 

畢業典禮那天,我和影山不同班級,所以在禮堂的站位也隔了距離。直到結束,我都沒能尋到他的身影。散場后我在校廳踱步,用最後一點勇氣打了一個賭注。若是這樣我能在校園裡找見他,這個人的手、我決定不要放開了。然而上帝恐怕忙得昏了頭,而沒給我一絲希望。我從日向口中得知,影山已經到東京參加集訓了,沒能空出時間回來參加典禮。

「是這樣啊…」

我伸出手,所能捉住的、只有紛紛揚揚的花瓣罷了。

卑怯的我沒有束縛那個人的權利,那麼暫且讓我留個回憶也好,我想起了那本部活日誌,所以偷走了它。而正因為這樣,我才有機會發現影山偷偷寫下的話語。電視屏幕里,邁向三十路的他在閃光燈前已經不會怯弱,簽名本上的字體也清秀了許多。即使不需要拜託我的幫助,也可以獨立於一人前。曾經活躍于國際舞台的,制霸日本高峰的影山選手。

液晶屏對面的影山,早已不是當年我喜歡的那個他了。而我,也和他隔了再也難以埋沒的溝壑。但是,我不想無視,微弱地、連接著我與他的希冀,此刻就在我的手中,就在他的字裡行間。

 

王樣,

『再見』,不是再也不見。而是為了能再相見、所做的道別和期盼。

 

 

我抓起外套,衝出了家門。

乘坐海鷗線載我去台場的電視台高層建築群,勉強混入影山眾多的粉絲之中,等待他從演播大樓離開。記者會結束的影山,身著素白的運動衫走出來,自動門彈開的一瞬、氣氛立刻白熱化。我被女孩們的尖叫搞得無所適從,不過長身高的緣故、影山很快在人群中瞧見了我。一瞬對視,他驚詫、停下腳步,工作人員像是在詢問他,影山立刻擺手示意沒事。

因為有攝像機在拍,他恐怕也顧慮許多。而我也不打算成為明日的新聞頭條,被說是狂熱粉絲,於是我安靜地目送他離去。於此同時,女孩子們再次高聲歡送,含情脈脈地注視載著影山的車輛離開。她們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幸福,唯獨我。我像個喪家犬地苦笑。我笑的是自己。方才、僅僅一瞬的互望,我的心臟、每吋肌膚都在為此次的相遇而強烈歡喜著。過了十幾年?我十足可笑地、仍然喜歡著這個人。

 

 

「您好」

「?您好」

 

我剛要離開,方才與影山對話過的工作人員叫住我。

「請問怎麼稱呼?」

「月島です」

「您好,月島先生。如此唐突還真是失禮了」

「哦不…」

「影山選手有拜託我,務必向您詢問可行的聯絡方式」

「……欸?」

「您方便留一個電話或是郵件地址麼」

「……」

 

我這一生做的愚蠢事,印象中大部分都因這個男人而起。

我甚至不了解影山退役后接下來的打算,或許他已經抱得美人歸,也可能在海外找到穩定工作,我這麼唐突地抓著一冊捲了邊退了色的部活日誌傻乎乎地杵在キャーキャー的叫聲中,我的目的是什麼?我想給他看什麼?我多年未能遺忘的、愛過你的痕跡?腦內飛速流過可笑的偶像劇情節,我不敢期待,他見到我的一瞬會撒著淚花衝過來撲進我懷裡。

——儘管影山這等天才的腦迴路,我等庶民是不可揣摩的。

 

將盡可能多的聯絡方式全部給了工作人員,我惴惴不安地逃回了家。歸途始終緊張地留意手機,若是在電車內是沒辦法通話的,所以每一站停下,我都做好了隨時衝出去的準備。好不容易終於抵達家門前,還沒能脫下鞋子,電話忽地震動起來。

我匆忙拿出來看,未通知聯絡。

 

——顫抖著手指,我按下通話鍵。

拼了命地壓抑喉間的心跳、對著話筒,我答應了一聲「喂?」

 

『……』

「……」

『……是我』

「…嗯。」

『月島』

「影山」

 

十幾年過後,久為地聽到他叫我的名字。霎時間,我的淚水滿溢眼眶。

 

『……現在在哪裡?』

「剛回到家裡」

『…家、哪裡?』

「東京,惠比壽」

『啊、我知道!山手線上有這個站』

「王樣呢,現在在哪裡?」

『賓館,…豐洲?這個地方』 電話那頭的影山仿佛在翻找著什麼,然後忽地大聲地講,『啊!對了、你知道我昨天坐了地鐵!途中有個站和你名字一樣,月島,我坐那個過來的』

哦哦。有楽町線吧。我摸了摸被震聾了的耳朵。

 

「吶、影山」

『哦?』

「要是撿到一百日元,按照你的性格,大概是送去警察局的吧」

『差不多吧』

「我呢、是那種不會送去的人。只是,我大概也不會花掉它」

 

結局,這枚錢幣從拾起的那一刻就成了我的心結。見到它,我立刻就會回憶起來撿起那一刻的罪惡感,然而我也沒有勇氣爽快地用掉它。到頭來,我握著這枚一百日元,走走停停,就這樣什麼都不做、過了許多年。

 

現在,我想把這枚錢幣給你。

 

「影山。高中的時候,我喜歡過你』

『……那是、什麼意思的喜歡』

 

喜歡,討厭。盤旋在我與他之間,僅此極端兩種詞彙。記憶中,高中時期影山曾經問過我,你還討厭我麼,我說如何呢,沒以前那麼討厭了。但那並不代表喜歡,我昧著良心這樣講。影山的眉毛浮起、又落下,丟下一句「我果然超討厭你」然後走掉了。

不討厭,與此相反的詞彙,在我的字典里更多的是『無所謂』。

 

「愛慕著你、的喜歡」

『愛…、』

 

而王樣的詞典里,又裝得下多少、有關於喜歡與討厭的詞彙呢。

對我的言語,電話那頭的影山小聲重複了一次、愛、慕,然後默不作聲了。我狡猾地同樣閉上嘴巴,耐心等他的答復。足夠長久的沉默之後,就在我擔心該不會是電波不穩而收不到信號吧,影山唔噥地開口道,つきしま、

 

『…月島、』

「嗯?」

『我想見你』

 

純真、質樸的他,比起我編織那些浪漫的辭藻,更多的是選擇素直的言語。

他或許不知道,這是我最迷戀他的地方。

影山緩緩道出這一句,我想見你,現在就想見,我應了一聲、身體里有個始終漏風的地方、悄然地被堵上了。眼淚靜悄悄地滑落面頰、在唇畔鑽進我的口中。嗯,好啊,我去接你。我沒有藏起來哭腔,這樣回答他。我也想見你。

 

「就在『月島駅』,我在站台等你」

 

 

將情感化作言語,對我和影山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但講出口,那份沉重才透徹體會到、它在我的身體里,孕育了多少年,有多麼濃烈。僅僅皮包中的部活日誌的一冊重量,支撐著我、從家走向車站,再抵達他面前。腦子裡搜刮了所有見面之後的第一句台詞,可就在著了口罩和鴨舌帽的影山出現在月台,我也奇怪、自己怎麼會一眼便認出他。我向他跑去,他見狀、也快步向我跑來。這個時間帶,正處在放學高峰段,我與他從兩端想方設法渡過人群,然後,我終於抓住了他的手。

 

「王樣」

「你的口癖,多少年也沒改欸」


當年畢業典禮時,像那些散去的花瓣會從我手中逃離似得,我好恐懼再失去影山,所以確認般地、不顧一切地用盡力氣抱住了他。身體的溫度,宛若喚醒了我的靈魂。切切實實存在過的、我與他並肩攀登的耀眼舞台,坂下街道共同踩踏過的足跡,以及,緩緩譜寫的這本部活日誌。

還有你,僕の王様。

 

  



 

——言歸正傳。

僅僅為了講述這本日誌,竟會跨越如此長遠的時間軸,事到如今捧著舊物懷念起來,記憶確實曖昧不清了。所以我所訴說的這段我與影山的故事,有多少真多少假已經無處考據。回過神來,手腳在置物室凍僵了,血液卻在蒸騰、叫我難以平復。老舊的紙箱里除了日誌,還有一枚磨破了皮的排球。它為什麼在這裡,我忘記了來由。這時候,傳來下樓梯的聲響,接著是拖鞋摩擦來去地板,和一句尋覓——

「月島?」

「在這裡」

置物室的門被拉開,來者探頭瞧了我兩眼,皺了皺眉。

「一兩個小時都沒動靜,我還以為你出去了」

「吶我說,這個,是怎麼回事呢?」

「啊。……不許看!」

「可惜我已經看完了」

「嘖!忘掉!」

 

 

『本日摘要

 

房子完工 今天搬進來的第一天就立刻拌嘴

表札到底是寫月島還是影山這種雞毛小事都要爭論的小氣鬼

突然想要打球了 說來從烏野帶走的那顆球 不知道收在哪個箱子里了

 

 

 

 

   

  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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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紙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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